去年九月,因种种原因,我租住到了这岛城。如果说这岛城是个碗,那我租住的角落就处于碗沿了,碗心与碗沿的垂直高度是不一致的,我回住处时,走大路是要爬过一段上坡路的,不怎么轻松,不过也可以走不用爬坡的捷径—— 山湾弄。 山湾弄,不足两米宽,弯弯曲曲的,而两边却是挤挤挨挨的居民自造房,房主多是男外出捕鱼、女在家驻守型。山湾弄同时接纳了很多很多的外来户,有外省籍来这打工谋生的,有随着全县学校的布局调整的步伐来这县城求学的一年比一年多的城区外学子,来了的大多是扯家带口的,满满一家子,于是,山湾弄越发挤挤挨挨的了。山湾弄的常态是脏兮兮的,大自然是它的清洁工,水渍被阳光烘干,垃圾被风吹走,发酸的味道被空气稀释。那些穿梭在弄中的人,经常是一张油腻腻的脸,一头乱蓬蓬的头发,一身灰灰的衣衫,就算是学生,也只是低眉顺眼匆匆而过,看不大出多少青春的活力与喜悦。
我最初的感受是,不喜欢这里,宁愿爬坡,受累,也不愿从那经过。我想,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我该有我自己的日子。然而,我终究是回避不了它的。十一月的二十点,寒意阑珊,想到独自在家的儿子,我归心似箭,由不得犹豫,不知不觉就拐进了山湾弄。没想到山湾弄里灯火通明,几家小小的杂货店都未打烊,有几家居然才吃晚饭,男男女女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笑着,看不出桌上的饭菜,却隐约闻到飘散过来的辣味。碟片出租屋里,有人在进出,盗版《东风破》幽幽地传将开去,为这弄堂涂上了时尚的一抹。搭在楼房边上的小棚可以忽略不计,里面的小个子理发师吹着口哨,举着镜子,问顾客满不满意。三五个人蹲在地上,大声说着,听不懂他们的语言,只见他们不停手地把散落一地的破烂分拣开来,见我骑车过来,忙不迭地把有可能挡道的空易拉罐掳到一边,而在他们的身后,三个四五岁的孩子逗着一只同样灰不溜秋的哈巴狗,嘻嘻欢笑着。在弄堂尽处的一个院子里,一个初中男生竟不顾寒意,捧着英语书大声地朗读着……我不由自主地放慢了穿行的速度。此时,寒意与顾忌已经消失,我的心被一种厚实的温情感染了。原来这里不是我想象的黑暗,也不需要恐惧,这里是一幅幅真实的生活画面,哪怕这生活是艰辛的、底层的,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心平气和,其乐融融……
现在,我每天穿行在山湾弄,心情平静,表情温和。我总是在弄堂的弯弯曲曲处放慢速度,摁想喇叭,我经常跟面熟了的人说你好,经常提醒儿子,那个很明显有痴呆症的老女人在表达着夸他真俊的意思……山湾弄,与相隔不远的热闹的安谰路无关,山湾弄里的人们,与岛城日益衣着光鲜的居民无关。可我深刻地感受到,他们与那些可以被人遗忘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坚实岁月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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