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满月的第二天,我又骑上我的红色自行车,前往桥头购物。
桥头是再熟悉不过了,其实也是个乡村,却是本岛除县政府所在地最热闹的集市了。做了妈妈,上街的目的就大不一样了。满眼看的,满车筐买的,都是儿子吃的用的。那条叫“自岭墩”的坡,去时是顺势,回时却是上坡了。几个月没骑自行车了,加上产后身子的虚弱,骑起来,腿软软的,风从耳边擦过,却听不到声音。整个人空空的,犹如掉在棉花里。妈妈不让我出来,要我再养几天,说最好是双满月。其实,需要的东西都还有,购物也不是那么紧迫的。但我自己想出来了。我想看看乡村的田野,呼吸呼吸混合着汽油味的空气,我想让自己累,因为我需要面对未来漫长的路,而这,只是“累”的开始……
那条路,我骑过无数遍。少女的我,为人妇的我。曾几何时,青春盛开艳丽的花朵。我的爱,在遥远的两地间辛苦着,奔波着。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其实,所谓的“爱情”,有很多内容是和“爱”无关的。多少次,在这条路上,我用自行车接送着。接时的甜蜜和憧憬,更难抵送后独自回家的落寞和委屈。曾希望这是条无尽头的长路,走着,骑着,就白了头……一年,一年,直到多了个可以日夜陪伴我的儿子以及需要我独自面对的无数个“累”……
儿子会坐的时候,我就给自行车安上了婴儿座。一到周末,我就带他去桥头。小菜场,服装店,饮食店,超市,音像店,仅有的一些地方,我们成了常客。每次回来,婴儿座的后面总是挂着沉甸甸的购物袋。我能做到的,就是花光工资,给儿子买这个地方能买到的所有东西。春风拂面中,路边有很多桃花、油菜花;艳阳高照时,路边的水库里笑声四溅。儿子喜欢上了“摇摇车”;儿子喊“妈妈,我要吃竹子”(甘蔗)。有一次,在“自岭墩”下,我们遭遇了一只獐。后来,我又带儿子上幼儿园,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在遭遇突袭的雷雨时,脱下自己的外衣,给儿子当雨衣,一路大声和儿子说着话,骑回家来……
骑着骑着,儿子慢慢长大了,能坐着自行车所到的地方却越来越有限。骑着骑着,我终于醒悟,原来所有的一切不曾有曾经设想的美好,但也并不是所担心的那样可怕。我最后一次用它去送别,独自回来时,在早已熟悉的落寞和委屈里,掺杂了一种决绝。
后来,我离开了学校,来到机关工作。儿子也上了机关幼儿园。我们离开了妈妈家,租住在县城的边沿。我们没法再骑着自行车,从妈妈家到县城来回骑。我买了一辆电动车。那辆红色的自行车就留在了妈妈家。
妈妈很爱护它,给它遮上布,防止太阳晒,老化得快。我们隔几个星期回一趟妈妈家,也偶尔骑一下。它像个刚退休的人,明明精力还旺盛着,可一旦无奈退下来后,却仿佛一下子真地老了。后来,回妈妈家的间隔越来越长,妈妈不忍心看着它颓废成一堆废铁,趁它还有点余力,有一天送给了一个收废纸的女人。
红色的自行车陪伴了我那么多年,承载了我那么多年,直到它退出了我生命的舞台,连同我的青春。有一天,儿子写了篇题目为《红色自行车上的幸福时光》的作文,我的心底也漾起涟漪。不说,并不代表遗忘;遗忘,并不代表没有痕迹。我的红色自行车如果有心,也一定充盈着丰茂的记忆。只是车轮绵长,注定只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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